今年春节档的票价是真贵。灯塔数据给出的平均票价50多元,真的不能完全作为参考。随便点开北京一家四环边上的影院,票价基本都在100元左右,一张普通2D厅的票能卖到143和183,这比起往年春节档四五十元的票价,至少是3倍的价格,再加上有的片子质量堪忧,简直令人痛苦。
而且春节还不是一个人看电影,大家憋了一年,去影院就跟组团斗地主似的,至少一家三口,携娃带爸妈的,动辄上千,压岁钱都进去了。以前的春节档有票补和各种优惠活动,今年不仅没有,影院还要把去年春节档和前半年亏损的部分找补点儿回来,上座率又只能有75%(北京50%),票价自然水涨船高。
但这都没有影响观影热情,明天初七上班,春节档才过去一半,票房就已经过了70亿,今年春节档不仅是“最贵春节档”,还是“最肥春节档”,那是最烂或最好的吗?只能说观众各自心中有数吧。
但是这个“肥”,往往只能被一两部影片啃到。看看往年春节档数据就知道,10亿是个门槛,春节档几乎是头部玩家的游戏。所以到底什么样的影片才能在春节成为所谓的“头部玩家”呢,这似乎跟影片质量并不直接正相关。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换成,什么样的影片才能在春节档获得成功?今年的一个深刻感受是,有好几部影片,如果不放在这个档期,应该会有更好的成绩。换句话说,这就是春节档的“鸡头凤尾效应”,我不认为这个档期中票房最成功的片子就是一年中优秀的那些影片,就好像这个档期里垫底的片子放在其他档期未必差一样。比如说《刺杀小说家》,原小说的架空留白,两条世界线,注定了它不会是那种大众乐乐的电影。它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在及格线之上,但缺少大众缘,更不符合春节这个观影氛围。《刺杀小说家》的故事主题是在说“相信”,父亲相信女儿能找到,小说家相信文学里的世界和人物真实存在。至于导演路阳,则是在探讨我们究竟应该相信文学叙事,还是电影叙事,抑或现实叙事。雷佳音找女儿的故事,太苦大仇深。啃老族小说家相信自己写作能成功,没有鸡汤没有逆袭,对大众来说太丧了。路阳自己所做的探讨,那是非常作者的、文人的、古典主义的东西,很难引发大众共鸣。导演做这样的探讨是要付出代价的,尤其是在春节档这种“国民文化”的潮流下。再像是《人潮汹涌》,我能感觉到影片中存在很强的撕扯感。片中那些关于“戏中戏”的部分甚至做得比日版更好,比如刘德华去到片场,自己琢磨演技,肖央最后在剧场的一场大戏,荒诞又充满讽刺,都是要饶晓志这种剧场经验非常丰富的导演才能拍出来的。但是片中也有和这些部分特别不合的地方,主要集中在一些相对低级的笑点设定,像是前女友、皂滑等等,很多即便是从原本借鉴而来的笑点,放到中文环境中就显得有点尴尬刻意,这是没有宅文化、丧文化、中二文化的中文语境需要改造的地方。在这里也能体会到创作者的力不从心,可能真的是为了迎合春节档的那种全民笑点,才放入了这些“为笑而笑”的浅层喜剧,反而冲淡了《人潮汹涌》那种黑色幽默的质感。
这个故事除了刘德华本人,其实是没有什么“春节档卖相”的,若果放在其他档期,说不定还是拿到《无名之辈》那样的成绩。赛博朋克的《新神榜:哪吒重生》放在这个档期也是非常吃亏的,虽然影片的设定和美术都很亮眼,但春节档的动画位置只有一部,这些年来都预定给了《熊出没》系列。而家长可能出于对影片尺度的忧虑,并不一定会带孩子去看《哪吒重生》。在这里还是想呼吁,就算没有分级,也多给观影提示啊,在我看的那一场,当敖丙杀掉小猫的时候,虽然只有短短一个镜头,我身后的小男孩还是很大声地哭喊“他好狠啊”,都有点应激反应那感觉了。当然问题还出在《哪吒重生》把背景做得很好,却没有好好去重述哪吒故事,“新神”的概念浮光掠影而过,放在这个档期,下不够儿童上不成人,当然没法复制《哪吒:魔童降世》的成绩。至于《侍神令》,看面相是很春节档的,神话题材,奇幻大片,又有周迅和陈坤两位大咖,对标是前些年的《捉妖记》《西游降魔》《西游伏妖》,但票房刚过两亿,影片设定概念很老旧,人物情感立不住是一方面,更大的问题也在于“不合时宜”。在前些年的各种西游改编延伸题材,捉妖记系列之后,影片质量又忽上忽下,观众们对于奇幻题材的热情已经被消耗到疲劳了。奇幻神话题材在2015年前后是热门,那几年观影行为刚刚成为众乐,在爆发期,市场大乱斗下,这些有视觉冲击力的特效大片,又有熟悉的神话背景,就成了观众的首选。它们和那些年的中国票房市场,是种相互喂养的关系,走过这个阶段后,观众的眼睛和胃口都要开始节食了。另一个消耗的例子就是功夫片,曾几何时功夫片还是贺岁档乃至春节档的一霸,这头应该是《红番区》开的。但是在2017年春节档冠军,豆瓣5分的《功夫瑜伽》之后,观众们对于功夫片的好感都被消耗光了。回到今年春节档的“水土不宜者”这个话题上来,有人可能会说,它们不是那种典型的合家欢影片。春节档的概念,是对贺岁档的细化,原来的贺岁档从11月一直延续到春节假期结束,春节档则集中在正月的十五天,自然也继承了贺岁档的一些特质,从冯小刚《甲方乙方》开山的内地贺岁党,传递给春节档最大的特征之一,就是喜剧。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对这个档期片子“好卖相”的概念就是“合家欢”,部分票房成功的片子也的确满足合家欢的条件,比如今年的《李焕英》,延续好几年的唐探系列,之前的《捉妖记》《功夫瑜伽》等等。但从已经票房成功的合家欢春节影片,去推断春节档“合家欢”就能好卖相,那是本末倒置了,这是幸存者偏差带给我们的结果。再说了,《红海行动》《流浪地球》也没那么合家欢啊。票房更不能等于卖相,烂片消耗透支了可延续性,现在再来一部《功夫瑜伽2》,没有人会买单的。春季档的特殊性在于,这是一个平常不会看电影的人,也会走进电影院去看电影的时候,受众的构成发生了变化,那电影就要有更广的“情感附着力”,电影里的人物情感、矛盾、困境是要出了电影院以后,依然能附着在观众身上的,换句话说,就是更“大众”,更“下沉”,更“国民”,能让更多人“共情”。这倒真不一定就是因为他们演的是喜剧,而是因为他们演过的那些角色,都是大众特别能共情的,对钱没有抵抗力的王多鱼,人生不如意的夏洛,还有黄渤演过的那些底层小人物。喜剧只不过最适合表现这些角色,又不至于对大众造成太过冒犯、批判感的形式而已。回看那些票房口碑双收的春节档电影,你会发现他们都很能让大众共情。跟合家欢其实没太多关系。《流浪地球》占了题材优势,又有中国人拯救地球的国民情绪,看多了好莱坞的世界警察,这类叙事能点燃的,远不仅科幻粉的共情;《红海行动》在春节讲撤侨的故事,抓的是“回家”的共情,更有胜利心态在里面。甚至于再去看非春节档的那些双收电影,基本也都满足这种逻辑。《我不是药神》里面的白血病并不大众,真正引发人共情的是“穷”和“死”。《战狼2》是家国情绪的集大成者,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讲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,太击中喜欢谈“宿命论”的国人了。而今年的《你好,李焕英》,更是建立在中国式家庭的“母职为大”特质上。母爱一定是本能的、无条件的、牺牲奉献式的,母亲在母亲之外的绝大部分性别身份和女性特质都被抹去,作为子辈的我们,和母亲之间有一定隔阂,却也存在爱,更重视亲情纽带。我们对《你好,李焕英》的动情,是我们对中国式母亲的共情。在这个逻辑下,再回头看今年春节档的其他影片,也就明白了“不合时宜”的意思。越是能共情的影片,越是能有引爆性效果,这还跟今年来观影的一个变化有关。和朋友聊天时,她说现在大家看电影就像去景点打卡,我简直不能同意更多。以前我们说春节档看电影是新民俗,现在春节档看电影,已经成了一种“打卡式观影”。今年的就地过年也加剧了这种的行为,没了邻里乡亲的过年串门仪式,剩下的全民狂欢,除了春晚,可能就是看电影了。我在电影院里深深感受到观众打卡的例证是,身边的大哥坐下来就拍照;放映时明星一出来,前面的女孩就屏摄发朋友圈。看电影似乎成了一种证明,证明自己在这不能回家过年的春节中没有被抛下,没有赶不上流行,也能跟人聊聊《刺杀李焕英》的泪点在哪,于是这个热闹远乡的春节,好像就没那么孤独了。这背后何尝不是一代人的孤独呢,于是这个热闹的春节档,也是一个孤独的春节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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